作家：岳海燕（山西大学文体院副教会）我要搞搞

　　“自古伤心唯远别”，离愁别恨是东谈主类易情谊绪。在这一状貌的驱动下，养殖出了多种各类的送别阵势，如饯别、永别赠别、诗歌赠别、长亭送别、渡口送别等等。其中，永别赠别这一习俗由来已久，古典诗词中杨柳与别情有着密不成分的关系。而这种磋商从何时启动树立、其内在的关联是什么，筹商颇多，但仍然不是很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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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柳与离别最早的关联，论者时常追忆至《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念念，雨雪云雾。”以为杨柳摇曳婀娜的依依之态与东谈主们的依依惜别之情会通在沿途，开启了诗歌中以杨柳咏离别之前例。这一关联可从训诂角度稽察。《采薇》中形色杨柳之态的“依依”有两解，一以何楷《诗经世本古义》为代表：“依依者，初抽条时，褭褭不定，如欲依倚他物也”；二以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为代表：“依依，犹殷殷；依、殷古同声。依依犹殷殷，殷亦盛也。”今东谈主注多经受第一解，以为指的是柳条柔弱随风不定之貌，其原因一在至今天东谈主们关于杨柳的审好意思主要即是其枝条低落、随风婀娜的神志；二在于与暗示惜别的谚语“依依不舍”神志上有对应。但协调下句“雨雪云雾”，“云雾”与“依依”相对，从词性看，表杨柳景色的“依依”应和“云雾”一样是形容词而非动词，与谚语“依依不舍”之“依依”恐随机同，“依依不舍”当与“依依难舍”同，始见于明代演义，其“依”“恋”是动词依恋之义。从词义看，“云雾”形容雨雪之盛，“依依”马瑞辰考释也十分着实，形容杨柳之盛，也切合《诗经》中对植物景色的惯常形色。庾信《枯树赋》：“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斯，东谈主何故堪！’”杨柳之“依依”与“摇落”相对，亦可见其为稠密之义。故杨柳与离别的关联非源于其婀娜之状，亦非源于西周之时。

　　永别赠别发祥最可靠的说法如故源于汉代。《三辅黄图·桥》：“霸（或作灞）桥在长安东，跨水作桥。汉东谈主送客至此桥，永别赠别。”这是古东谈主有“永别赠别”之事的明确记录，说起这一习俗源自汉代我要搞搞，领先是因送客至灞桥作别时折下桥边柳枝救援，后来这一瞥为推广，渐成习俗。后世诗歌中说起灞桥永别甚多，如唐许景先《永别篇》：“春色东来度灞桥，青门垂柳百千条。”唐代李益《途中寄李二》：“杨柳含烟灞岸春，年年攀折为行东谈主。”永别赠别在唐代一经盛行，诗歌中随处可见，唐王之涣《送别》：“近来攀折苦，应为离别多。”孟郊《折杨柳》：“杨柳多短枝，短枝多离别。赠远累攀折，柔条安得垂”。鱼玄妙《折杨柳》：“朝朝送别泣花钿，折尽春风杨柳烟。”都形容的是因为离别时永别之习俗，柳条几被折尽。

　　永别赠别以及由此养殖出诗词中表离别的杨柳预料，其意蕴究竟安在？学者们提到最多的有两种说法，一是“柳”与“留”谐音，因而永别相赠有了遮挽行东谈主之意。这一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古代除了永别赠别，其实还有寄柳盼归的习俗。李白《折杨柳》：“……好意思东谈主结长想，对此心凄然。攀条折春色，远寄龙庭前。”张九龄《折杨柳》：“纤纤折杨柳，抓此寄情东谈主。一枝何足贵？怜是故居春。”李贺《致酒行》：“战败栖迟一杯酒，主东谈主奉觞客龟龄。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东谈主撅断门前柳……”行东谈主羁于远处，永别相寄，与“留”无关，可见“柳”仅仅寄寓离别，但非源于遮挽之意。唐代卢肇《杨柳枝》：“青鸟泉边草木春，黄云塞上是征东谈主。追思若得长条赠，不惮饱经世故与苦辛！”形容的是征东谈主追思后获得杨柳枝之赠，亦可见非遮挽之意。《乐府诗集》卷二十五载梁饱读角横吹曲《折杨柳歌辞》：“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形容的是远行者折杨柳枝，亦可见非遮挽之意，而是离情难舍。二是以为与柳树的生命力关连，柳树易栽培，随插随活，故用以祝愿行东谈主稳妥外乡生存。清禇东谈主获《坚瓠广集》卷四：“送行之东谈主岂无他枝可折？而必于柳者，非谓津亭所便，亦以东谈主之去乡正如木之离土，望其随处齐安，一如柳之随处可活，为之祝愿耳。”事实上，古东谈主赠别时，并非“必于柳”，亦可赠他物，比如在唐诗中也可见赠松枝者，如戴叔伦《妻一火后别妻弟》：“杨柳青青满路垂，赠行惟折古松枝。”亦可见赠桂枝者，李白《秋山寄卫尉张卿及王征君会稽》：“何故折相赠？白花青桂枝。月华若夜雪，见此令东谈主念念。”且除了远行送别，其他情境之下也有永别之说，如诗中也将女子喻为“柳”，将男人追赶爱恋她叫作“攀折”。韩翃《章台柳》：“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东谈主手。”白居易《忆江柳》：“曾栽杨柳江南岸，一别江南两度春。遥忆青青江岸上，不知攀折是何东谈主。”这些语境下并非应用柳树的生命力来抒发道喜意蕴。这两种说法还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固然论者说起颇多，但查古代文件，却畸形印迹，莫得明证，故难采信。

　　唐代诗东谈主雍陶为官简州阳安时，曾因永别送别事而改桥名为“永别”，一时传为好意思谈，好多文件都有记录，如五代何光远《鉴诫录》：“雍使君陶典阳安日，送客至桥，离情未已。揖让既久，欲更前车。客将曰：‘此处呼为情尽桥，向来送迎，至此礼毕。’陶下马，命笔题其桥楹，改为‘永别’。”按该事，则“永别”意味着“情未尽”。柳与“情”似乎关联密切。稽察唐宋诗词的情况，不错发现东谈主们言及“柳”，更多其实是取意于它的枝条和叶子的“青”，从而谐“情”之音。柳树是朔方常见的、发芽最早而落叶最晚的树种之一，柳枝青翠时辰最长，恰当寄情之需，诗歌中有明证施展东谈主们借柳之“青”传达心意。刘禹锡《纥那曲词》：“杨柳郁青青，竹枝无穷情。周郎一趟顾，听唱纥那声。”白居易《杨柳枝词》：“依依褭褭复青青，蛊惑春风无穷情。白雪花繁空扑地，绿丝条弱不堪莺。”均凯旋点明了由杨柳之“青青”而引出东谈主之“情”。王之涣《送别》：“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离别多。”李白《劳劳亭》：“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王维《寒食汜上作》：“广武城边逢暮春，汶阳归客泪沾巾。落花寂寂啼山鸟，杨柳青青渡水东谈主。”白居易《青门柳》：“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东谈主离恨中。为近京都府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这些写离情别恨之诗，提到的都是杨柳之“青”，应用柳色来委流派“情”。

　　借柳色之“青”来寄寓其“情”，也就解说了“柳”可用来寄寓别情除外的其他情谊。刘禹锡《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谈是无晴还有晴。”出现了“青青”，出现了“晴”，其意都指向了“情”，此“情”为男女爱情。王昌龄《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所见“杨柳色”，即青色，指向的“情”亦是男女之情。李白《春夜洛阳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永别，何东谈主不起故居情。”寄寓的是挂家之情。高适《东谈主日寄杜二拾获》：“东谈主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东谈主念念闾阎。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寄寓的是一又友之情。

　　借柳色之“青”来寄寓其“情”，也就解说了为什么不错用“柳”除外的其他植物寄寓别情。如草之色亦“青”，一样可谐“情”音。蔡邕《饮马长城窟行》：“青青河畔草，绵绵念念远谈。远谈不成念念，宿昔梦见之。”韦应物《寒食寄京师诸弟》：“把酒看花想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郑谷《曲江春草》：“花落江堤簇暖烟，雨余草色远联贯。香轮莫辗青青破，留与愁东谈主一醉眠。”“松”枝常青，故亦被折下用来委流派情。岑参《天山雪歌送萧治归京》：“恰是天山雪下时，送君走马归京师，雪中何故赠君别，只消青青松树枝。”唐曹邺《古相送》：“行东谈主卜去期，白首根已出。执君青松枝，空数别已往。”两句诗中均说起松枝之“青”。而前文所举戴叔伦《妻一火后别妻弟》“杨柳青青满路垂，赠行惟折古松枝”尤能体现这一特质，虽有杨柳，不足古松之常青，故弃柳枝而折松枝赠与行者。

　　《光明日报》（2023年12月11日 13版）我要搞搞